“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，宋宝庆，确实是给我们宋家惹了不少麻烦。”

宋宝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长兄如父的无奈：

“这次的事情闹得确实有点大，惊动了陈警官你。但说到底，不就是一条人命嘛，就算是车祸，顶天了也就赔个几十万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”

他瞥了一眼陈江河，眼神里带着一种“你我都懂”的暗示：

“白金山那七百万的赌债，我可以做主，一笔勾销。另外，我再私人拿出一百万，不，一百五十万。给白金山的女儿女婿，算是精神损失费，足够他们俩下半辈子衣食无忧，你看怎么样？只要陈警官你高抬贵手，别揪着这件事不放，给我弟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，以后咱们就是朋友。”

陈江河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只是静静地听着，等宋宝华说完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：

“宋先生，你刚才那段话，信息量有点大。我这手机听筒不太好，有点杂音，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？”

宋宝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，陈江河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。

他当着宋宝华的面，慢条斯理地按了几下，屏幕亮起，赫然是录音功能的界面，红色的录音计时正在一秒一秒地跳动。

“宋老板，你看，我这手机是最新款的，自带录音功能。虽然我知道，这种私下录音，在法庭上可能做不了什么呈堂证供。但是，寄给省里几家报社，或者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媒体，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？”

陈江河表情带着一丝戏谑：

“‘震惊！雪砬子县知名企业家竟公然利诱办案警官，企图用金钱摆平人命官司！’这标题怎么样？够不够劲爆？啧啧，这剧情跌宕起伏，黑白交织，都能直接拿去写小说了，说不定还能评个年度最佳呢。”

宋宝华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，他大概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油盐不进、甚至还敢反过来将他一军的小警察。

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招安，此刻却像一记耳光，狠狠抽在了他自己脸上。哪怕他再怎么有城府，再怎么强装镇定，此刻胸中的怒火也有些压抑不住。

“砰！”

一声闷响，宋宝华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旧木桌上，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，面里的红汤洒了出来，像是血污。

只这一下，面馆里瞬间鸦雀无声，门口呼啦啦围上来七八个壮汉，一个个膀大腰圆，眼神不善。

旁边几桌原本低头吃面的食客，也都纷纷站起身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陈江河，整个小小的板面馆，顷刻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。

不用想也知道，这些人，都是宋宝华的手下，是他平日里豢养的爪牙。

“干嘛？摔杯为号啊？”

陈江河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拿起筷子，然后，他端起自己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板面，学着宋宝华之前的样子，低下头，呼噜呼噜地大口吃了起来。

几分钟后，一碗面连汤带水被他吃了个精光，陈江河放下碗，用餐巾纸擦了擦嘴，这才抬起头，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宋宝华。

“宋先生，我家境也一般，缺吃少穿，新年才有糖吃，所以我从小就知道，那些为富不仁、仗势欺人的家伙，有多么可恨。”

陈江河的眼神扫过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壮汉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：

“你以为我陈江河当这个警察，是为了削尖脑袋往上爬？还是为了有朝一日也能像你宋老板一样，捞得盆满钵满？那宋老板你可就太小看我了，也太高看你自己了。”
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雪砬子县里，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宋老板你的小故事。都说啊，咱们县农贸市场里，每卖出去一个鸡蛋，你宋老板就能从中净赚五分钱。”

这话一出，宋宝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，陈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，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：

“这就是你们这种人最可恨的地方，背靠着某些见不得光的大山，就把吸血的刀子，明晃晃地伸向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。在你们眼里，自己的命金贵无比，别人的命就轻如草芥，可以随意践踏，用钱来衡量！”

他一字一顿，掷地有声：

“告诉你，我陈江河当这个警察，可以升官，但绝不不为发财。我就算升官，也是为了更好地对付你们这些为非作歹、无法无天的东西！”

从重生的那一刻，陈江河的心中就放弃了对金钱利益的向往，满脑子都是青史留名的渴望。

说完，陈江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，数出八块钱，轻轻放在桌上：

“老板，面钱。”

他又指了指宋宝华面前的小菜：

“那两个是他点的，我没吃，算他账上。”

这个举动，无疑是在清晰地表明他的立场，哪怕是一碗面，他都不会占宋宝华半分便宜，他们之间，永远不可能有任何瓜葛，只有对立。

陈江河站起身，转身就朝着面馆门口走去，门口那几个壮汉见状，立刻像一堵墙似的，将本就不宽敞的门堵得严严实实，一个个摩拳擦掌，眼神凶狠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。

宋宝华阴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最后的警告：

“陈警官，我劝你想清楚。今天你走出这扇门，就是跟我宋宝华过不去，从今往后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
陈江河回过头，看向宋宝华，宋宝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，似乎以为陈江河要服软，要重新考虑他的“建议”。

谁知陈江河只是淡淡一笑，开口说道：“对了，宋老板，麻烦你替我给宋宝庆带句话。让他以后出门小心点，千万别再犯到我手里。否则，下一次，可就不是在拘留所里待上十几天那么简单了。”

说完，他不再看宋宝华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挡在面前的众人，宋宝华盯着陈江河决绝的背影，眼神中最后一点虚伪的笑意也消失殆尽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机：

“呵。很可惜啊，陈警官，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，穿着这身警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。”

宋宝华对着门口那些手下摆了摆手：

“都让开，让陈警官过去。”

围堵在门口的壮汉们闻言，虽然脸上还带着不甘和凶狠，但还是听话地向两边散开，让出了一条通路。

然而，陈江河刚走出两步，还没等踏出面馆的门槛，迎面就走来一男一女，两人都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制服，神情严肃，不怒自威，他们径直走到陈江河面前，将他拦了下来。

女的目光冷漠地上下打量了陈江河一番，语气公式化地问道：“请问，你是雪砬子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陈江河同志吗？”

陈江河心中一凛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：

“我是。”

“你好，陈江河同志，我们是市监委的，接到群众实名举报，反映你存在滥用职权、收受贿赂等严重违纪违法问题。现在，请你跟我们回去，配合组织调查。”